一股冷空气袭击了湘粤交界的郴州市,让这座号称“粤港澳后花园”的湘南边城有了丝丝寒意。3月的一个午后,雨点若有若无地从空中飘下,在某矿业公司参了股份的毛小龙开着商务车来到市区颇为热闹的人民南路,一猫腰走进了一家名叫“天福”的茶楼,在充满老上海风味的卡座里坐下,颇具湖南特色地自我介绍道:“我姓毛,毛主席的毛。”
毛小龙点了一杯18元的狗脑贡—一种郴州的茶叶,在铁观音、普洱等名茶系列中价格*为低廉,刚刚够得上茶楼的*低消费标准。“现在经济危机,省点钱。”
在郴州,毛小龙是当地大大小小矿老板的一个缩影。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由于矿价飞涨,一夜暴富的神话在郴州经常上演,这里已经逐渐汇集了数以千计家产在千万元和亿元以上的私人矿主。
然而,从去年10月份以来,有色金属价格的普遍下跌,让郴州矿业感到逼人的寒意,素来有“中国有色金属之乡”之称的郴州陷入了恐慌。
矿价跳水
“1月份,我们的亏损达300万元,2月份全矿的钨精矿产量乐观估计90吨左右,经营亏损将达400万元。”郴州市瑶岗仙矿区副总经理和总工程师郭伟革坦率地说:“虽然目前市场报价有所回升,但有价无市,无人问津,如果持续亏损,我们就会出现资不抵债,就面临倒闭。”
据调查勘探,郴州探明有色金属矿产有钨、铋、锡、锑、锌、铟等20 多种,总储量超1100万吨。其中,钨、铋的储量居世界*,锡和铅、锌的储量在全国名列前茅。来自湖南省国土资源厅的一份分析报告估计,这些“金山”的潜在价值超过1万亿元。
“那时候,有人没有任何许可就直接放炮开山,政府对采矿基本是放任的态度,谁愿意采都可以。”每次追忆起上世纪90年代自己进山采矿的岁月,从一个采石工匠起家的矿老板朱八股依然是无限神往。他所采的矿井位于香花岭锡矿山,储量位居全国前列。
但以往的大好形势在2008年之后似乎难以为继,由于受冰灾、停产整顿等因素影响,瑶岗仙矿的亏损就达1800万元,再加上紧接而来的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影响,钨精矿价格由原来的9万多元/吨,一下跌至5万多元/吨,这更是让众多企业雪上加霜。
“2008年3月份,只要手头上有矿就能赚钱。” 毛小龙对当时的美好时光怀念不已,“但在奥运会前后,矿价就开始一路下跌,现在铅锌矿连开采成本和加工费都收不回。下跌得*为厉害的时候,我们每车矿比以前一车少赚5万元。”毛小龙回忆着矿价像过山车般从*高点一路下跌的情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车值20万的钨矿,变成15万、10万。”
沉重的国企
在不少私人矿主停产保本的情况下,“不准停工停产”的硬性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套在国有企业脖子上的一道沉重的枷锁。
作为郴州市*大的有色金属股份公司,近几个月来,柿竹园有色金属有限公司所产产品价格全部下跌,有的甚至跌破成本价,整个市场呈现有价无市态势。
而在宝山有色金属矿业有限公司, 2009年2月,公司的流动资金由正常时的2500万元下降到500万元左右,宝山公司副总经理廖廷德透露,他们2008年的月工资支出额在450万元左右,但去年10月勉强按原来的标准发完1个月工资,到11月时,已经“囊空如洗”。在瑶岗仙矿,根据郭伟革的预测,按照这个态势运转下去,全年的钨精矿产量不会超过1300吨,经营亏损将达3600万元。
金融危机下,郴州几大矿业公司碰到的问题基本相同,如铅锌价格跳水,钨矿大幅跌价等,湖南黄沙坪铅锌矿业副总工程师江元成苦笑说“大家是难兄难弟”。
而在早些年,在郴州*为人关注的,是湖南有色金属控股集团等财大气粗的国有矿业如何整合私人矿山。那时一个国有企业风光无限的年代,在矿价节节高升的大背景下,郴州矿业 的“国进民退”进程迈开了强有力的步伐,让为数众多的小矿主丧失了对矿井的拥有权。如今一年过去,整个郴州都是国有企业损失惨重的消息。
在矿产品价格暴跌态势下,黄沙坪等国有矿企纷纷采用了“休克疗法”。“黄沙坪已经不探矿了,过了冬天再说,政府手中有粮我们也发慌,何时天亮我们还搞不清。”江元成说。
“*直接、*明显的就是税收减少,其次是就业的减少和矿业投资减少。”谈及金融危机下郴州矿业对全市经济的影响,郴州市政协副主席、市政府党组成员许立程说,矿业经济的萎缩,还造成对其他行业拉动力的大大减弱,“原来郴州矿业经济繁荣的时候,服务业、运输业等产业都是一片兴旺发达,现在明显趋于弱小,影响很大。”
*后的疯狂
“进入2009年以来,不少人损失惨重,但矿价快触底回升了。”毛小龙一边快速地摇晃着茶杯,一边劝说身边的朋友:“如果资金充裕,现在正是入市的好时机。”为了减少损失,他和公司的股东们已经暂时放弃了铅锌矿的开采,转而集中力量开采更有价值的钨和锡两个矿种。
“由于现在矿价下跌,矿老板们就更加青睐品位更高的矿。”曾在郴州某矿区任监督执勤队员的唐良才说,“在郴州某些矿区,矿井深度已经被挖到了水平线以下。”
“矿价下跌导致小部分矿老板撤资退出采矿行业,但更多的人却是铤而走险,寻找更有开采价值的稀有矿种,上演*后的疯狂。”一位熟悉湖南、广西两地矿业情况的业内人士说。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来宾市金秀县,一个以铜矿著称的县城,目前有南宁、金城江、柳州、荔浦等外地老板到桐木那马、三江金龙河、长乐等矿区开发,累计投资额达6000万元,已具备年产铜精粉3万吨、选矿40万吨的生产能力。据统计,上世纪90年代大瑶山国家自然保护区不法矿点不足5家,而前几年成规模的不法矿点已增至数十家,其矿石采掘总量是当地国有矿企年产量的10倍以上。
“由于受利益的驱动,金秀县无证开采、以探代采等现象几乎遍布了全县的产铜矿区。”金秀县金发水电站的老板唐维龙对记者说,他正为一家名为金秀龙华的矿业公司在水电站二级站引水隧道底端开挖矿洞采矿而寝食难安。
据来宾市安监部门一负责人介绍,金秀龙华没有经过地质结构详查勘探评估就大规模开采,将极有可能造成引水隧道内数十万立方水一涌而出,危害电站厂房及下游数千户居民的人身、财产安全。
据曾经到过矿井进行执勤检查的人员透露 ,由于金属矿开采的安全系数比煤矿高,部分胆子大的矿老板经常会为了多出好矿而铤而走险,不按照既定的开采线路进行挖掘,“哪里的矿好就往哪里挖,像老鼠打洞一样。”
消退的淘金潮
持续的惨淡经营,让许多实力并不雄厚的老板没有等到 “矿价上升”的那一刻就支持不住了。2009年2月,因为手头上积矿过多而造成资金链断裂,做矿产贸易生意发家的陈祥云成了一个破产的倒霉蛋。
“他靠2万元起家做铅锌矿买卖,在两三年时间里赚了几百万,在郴州买了房子和车,打算再干几年就‘啥都不用想了’。”一个熟悉他的朋友说。“谁知近年矿价下跌,几百万一下子成了泡影,昨天还问我借了2000元生活费。”
没有破产的贸易商们每天紧盯着上海有色金属网,希望上面的矿价曲线能够急剧上扬。但事与愿违,矿价一直在低位徘徊,在陈祥云破产的2009年2月末,上海有色金属交易市场数据显示,铜报价在28350-28600元/吨。而一年前,这一数据为66350元/吨。
在国外,陈祥云的故事也在上演。
近年来,随着大宗商品价格飙升,中国企业家纷纷到越南、巴基斯坦和非洲等地开采矿石,而当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大跌时,嗅觉敏锐的中国淘金者迅速撤退,这一做法在当地引起广泛的争议。
“对我们私人矿主来说,只要守住了矿山,就意味着守住了金钱,矿价始终都会有再次上升的时候。”一位在越南做矿山生意的老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但像冶炼厂等与采矿业配套的相关产业,可能会因为接不到业务而倒闭。”
3月上旬,刚果民主共和国加丹加省的省长穆伊斯•卡腾比对媒体表示,由中国人运营的40多家炼铜厂目前已经处于闲置状态,它们的业主在大宗商品繁荣期结束之际逃离了刚果。
“一些认真的(中国)公司留了下来,继续经营冶炼厂。我对它们没有什么意见。但它们只占原来在这里的中国企业的10%,90%都走了。”卡腾比不屑地表示,“那些撤走的中国企业都是投机者。”
业内专家表示,刚果的冶炼厂能以每吨3500美元左右的成本炼铜。在去年8月铜价达到接近每吨9000美元的峰值时,这足以带来可观的利润,但以目前每吨3200美元的铜价,这些冶炼厂是不可持续的。
不过,中国大使吴泽献对来自中国的淘金者仍抱有信心:“我不认为他们*离开了,我曾与其中一人交谈,他说等过一两个月情况好转后,他们会重新回来。”